2008年8月28日,中核集团二○二厂这个为中国“两弹一艇”事业做出不可磨灭贡献的老厂,迎来了它的50周年厂庆。
雄关漫道真如铁,而今迈步从头越。作为当年中国核工业创建时成立的“五厂三矿”之一,二○二厂永远被历史铭记。当二○二厂人回顾这50载激情燃烧的风雨之旅、准备在新的起点书写更大的辉煌时,他们不会忘记是几代创业者的艰苦奋斗,使这里成为中国核燃料元件制造的摇篮。
阴山脚下:
激情燃烧的岁月
在金黄的夕阳下,眺望二○二厂北面的阴山山脉。群山莽莽苍苍,如凌空涌起的一排排巨浪定格在塞外的天穹之下。
半个世纪前,我国第一座核燃料元件、核材料科研生产企业二○二厂创业者那段激情燃烧的岁月,如今,除了从寥寥无几的亲历者的记忆中可以寻觅,或许只有这恒久不变的阴山可以作证。
安纯祥曾担任二○二厂厂长,也是如今为数不多的50年历史的亲历者之一。“安下心,扎下根,荒沙滩上献青春;不怕苦,不怕累,大青山下埋忠骨。”当安纯祥讲述起二○二厂的创建历程时,不禁激动得大声念起那时创业者的口号。
核燃料元件是反应堆的核心部件,燃料元件的研究与制造,在核工业中是极为重要的一环。1956年,新中国决定兴建核燃料元件厂。二机部组织了包括苏联专家在内的联合选厂委员会,开始进行选厂工作。1957年初,选厂委员会在内蒙古自治区包头市郊选定了厂址,1958年5月31日,邓小平同志亲自批准了该厂的建设。
1958年初,从全国各地抽调的一批管理干部和技术干部陆续来到包头,他们成为建厂初期的骨干力量。“党中央对二○二厂建设高度重视。建厂初期从祖国四面八方汇聚了一大批的精英。那时人才很缺乏,全国各省市、国家各机关部门都把国内名牌大学和回国留学生中最好的人才派到这里,其中包括留苏博士、刘少奇的长子刘允斌,留苏学者、前国家副主席乌兰夫的次子乌杰。还从上海、沈阳、天津、大连等工业发达城市抽调来的一大批能工巧匠。”说起这些,现任二○二厂党委书记、厂长夏进禄的言语中流露出无比的自豪。
然而,迎接第一批建设者们的只是“一口深不见底的老井,生满枯黄的沙蒿,两段不知毁于何时的残垣断壁”。安纯祥说,中国第一个核燃料元件厂的厂址界标就钉在这里,“刚来时老鼠特别多,鹰多,狼也多。空旷的厂址只有一些创业者的帐蓬,人出去都找不回来,一点标记都没有。后来大家就把几根木杆竖起来,上面绑上一面红旗,这样人从远处就找得到回来的方向了。”
创业者们在一无厂房、二无设备的条件下,白手起家,艰苦创业,自己动手捡砖头、盘烘炉,锻制了第一把火钳,用这把火钳起家,锻制了成千上万件基建和农副业生产用的零件和工具。隆冬季节,包头滴水成冰,而当时二○二厂刚盖起的小平房,许多房间连床都没有,有些就是用砖头垒起来两个垛子,上面放上木板,再铺些苇子之类就算是床。当时运输车辆有限,许多钢筋、沙子、铁杆等建筑材料都是由先到厂的职工用肩扛到厂区去的。
在这样艰苦的条件下,1958年10月16日,我国第一座元件厂工程建设正式开始。
然而,“人祸”接踵而至。1960年,苏联撕毁协议,撤走了专家,停止了一切关键设备和关键工艺的供应。
难道二○二厂建设就要从此半途而废?不!二○二人没有被卡住脖子,他们组织了科研与生产相结合的攻关队伍,自力更生,突破了生产工艺中各道工序的技术难关,自主研制出关键设备。1962年12月,生产出了第一批合格产品,树起了厂生产征途上的第一个里程碑。
为了建立和发展我国的核燃料元件制造业,1960年,根据苏联停援后的形势,二机部决定将北京原子能院的金属物理研究室及张永禄等一批技术骨干并入二○二厂,实行“厂所结合”模式,集中力量攻燃料元件技术关,1961年3月,二○二厂成立了元件研究室。主要任务是研究、制造、检验各种类型的燃料元件、控制元件和靶件,并开展有关铀化工、冶炼生产工艺等研究。
研究室初建时,没有专门的工作场所。为了早日拿出科研成果,研究人员将各个研究专题分散到不同的地方进行。安纯祥带领一批技术人员,在简易仓库里,利用简陋的试验条件,在技术资料奇缺的情况下,试制关键部件。为了摸清一个工艺参数,为了解决一个技术问题,他们冒着辐射剂量超标的危险,废寝忘食,弥补了仪器设备欠缺和技术力量的不足,解决了生产过程中出现的一个又一个技术难题,在较短的时间内试制出合格的产品,为我国爆炸第一颗原子弹作出了巨大贡献。元件研究室这种艰苦创业的精神,被时任总参谋长的罗瑞卿誉为“仓库精神”。
“除了‘仓库精神’,我们还有‘一厘钱精神’和‘土豆大会餐’精神。这是二○二厂最宝贵的精神财富。”夏进禄讲起第一次创业时期的“三大精神”,愈发激动。他向记者娓娓道来。
1960年左右,国家物资很紧缺,二○二厂金属钙生产试验室精打细算,从一滴试剂到一张PH试纸都要进行核算,甚至到了节约一厘钱的地步,进而形成了企业最初的精细化管理,这被称为“一厘钱精神”。
1960年~1962年,国家正处于困难时期,粮食缺乏,二○二厂大半人员都得了浮肿病。当时的厂党委组织了农业生产自救,种植土豆。1962年土豆大丰收,大家在食堂里用土豆会餐,以苦为乐,形成了艰苦奋斗和革命乐观主义的“土豆大会餐精神”。
1965年9月,二○二厂锂同位素分离生产线投料试车成功,并于1967年6月17日为我国第一颗氢弹爆炸提供了热核材料;1968年,二○二厂某堆零功率核燃料元件成功完成工业性试验,为我国第一艘核潜艇下水奠定了坚实的基础;1964年~1975年间,二○二厂积极承担完成了国家下达的其他重要生产任务,研制和生产了众多研究试验堆各类燃料元件和控制棒靶件,取得了一大批具有自主知识产权的科技成果……
在那段激情燃烧的岁月,二○二厂的创业者们用生命、汗水和忠诚,在一穷二白的基础上,打造出共和国第一个完整的核材料元件生产科研基地,建成了我国第一条铀化工生产线,第一条金属钙生产线,第一条核燃料元件生产线,第一条锂同位素生产线,为我国“两弹一艇”的成功,为国防建设和核工业科技进步做出了重要贡献。
市场潮中:
位卑未敢忘忧国
1965年到1978年间,二○二厂达到了企业发展的第一个高峰。“那段时期任务十分饱满,大家的劲儿也很足,企业发展达到了辉煌时期,我们向八一二厂、八一三厂、九院、核五院、核动力院等核工业其他单位的核燃料环节先后输送了近4000名干部、技术人员和工人。”夏进禄说,“这就是二○二厂之所以被称为‘老母鸡厂’的原因。”
西风烈,长空雁叫霜晨月。霜晨月,马蹄声碎,喇叭声咽。
草原荒滩上猛烈的西北风没有吹垮二○二人,然而,从1978年开始,国家开始了改革开放,以经济建设为中心的“南风”却让这个老厂经受了前所未有的考验。
“党的十一届三中全会提出要以经济建设为中心,对军工项目进行削减调整。我厂步入‘保军转民’阶段,军工任务开始逐年减少,到了1986年就彻底停止。二○二厂处于了十分艰难的时期。厂里意识到要开始转民。”夏进禄面色凝重起来。
“不转民就是等死。”二○二厂人抛去曾经的辉煌,开始了艰难的二次创业。他们先后开展了中外合资的出租汽车公司、时装厂、饮料厂、稀土厂、饭店、纯碱厂、金属镁厂、板式家具厂、金属钙厂等民品项目。
“由于当时的客观原因,这些民品项目存在投入不足、标准不高、产品技术含量不高等不足,并且很大一部分是为了要解决厂子弟返城就业的问题。随着市场经济的发展和竞争的日益激烈,这些项目大多没有做精做强,更谈不上做大。除了如今发展为维修、售车、服务等四位一体的出租车公司和世界上最大的金属钙项目,其他项目我们都陆续退出了。”夏进禄说,“但不可否认,是这些民品项目支撑着我厂度过了80年代中期到90年代那段最艰难的时光。”
然而,位卑未敢忘忧国。在市场经济涌来的大潮里几乎被遗忘的二○二人,胸中流淌着是激情的热血,心中始终没丢的是对国家的责任。
在收入少、待遇低的状况下,二○二厂干部带头,每人每月只领200元钱,为的是力保一线职工和退休同志收入不减,保持队伍不散、精神不倒、意志不减。他们自强不息,自筹资金,坚持以新材料、新技术、新工艺研究为方向,先后开展了新材料基础性研究,并首次在国内将这些新材料用于新产品的研制和生产,为国防建设增添了一个新品种;建成了我国唯一的特种材料研究开发应用的部级重点实验室;通过技术改造,使多条科研生产线提升了技术装备能力;研究制造了多种试验堆的新型燃料元件。最重要的是为国家、企业保留了一支比较稳定的科研生产队伍。
“二次创业中,即使经济再困难,我们也没有忘记自己作为一个老厂所肩负的责任。二○二人发挥自身的优势,主动请战,坚忍不拔,才为自己争得了‘国家重要的保军单位’这一重要的政治地位,并且二○二厂在1999年还出了一个中国工程院院士。”夏进禄自豪地说,“这一切都为我们90年代后期抓住机遇,实现脱困奠定了基础。”
核电春来:
而今迈步从头越
90年代末,二○二厂已连续十几年陷入政策性亏损的困境之中,企业经济总量小,开发的一些民品项目也大多不景气,职工收入低。一些职工彷徨、徘徊,甚至失去希望。二○二厂到底该向何处去?大家都在久久地思索着这个问题。
终于,希望的曙光出现了。
1994年11月,时任国务院总理的李鹏与加拿大总理克雷蒂安签署中加和平利用核能协定,决定引进秦山三期重水堆
核电站。1995年7月,在国家和当时的中国核工业总公司的支持下,将重水堆燃料元件生产线放在二○二厂,以实现秦山重水堆核电站后续换料元件的国产化。
“全厂干部职工都意识到,这是二○二厂的‘希望工程’和‘生命线工程’,当时建设重水堆元件厂时的情景,仿佛第一次创业场面重现。”夏进禄这样形容,“重水堆元件分厂的全体同志们两年里几乎放弃了所有双休日和节假日,以只争朝夕的拼搏精神投入建设。”
机遇只青睐有准备的人,二○二厂多年积累的技术实力得以充分的显现。重水堆元件生产线2000年4月1号动工,仅用33个月就建成投产,2003年3月份实现向秦山三期正式供货。“这个建设速度让加拿大人感到很不可思议。并且二○二厂只是引进了组装线,铀化工则完全是我们自己的技术和设备,整条线只花了1.8个亿。”夏进禄说,“到目前为止,加方都承认二○二厂生产的元件水平和质量在世界上是先进的。”
重水堆核电燃料元件生产线的顺利建成投产,不但让二○二厂实现了扭亏脱困,为企业的经济发展注入了强劲的活力,也使这个核工业老厂昂然迈入了核电领域。事后证明,这一步对于未来发展至关重要。
从2005年开始,
中国核电的春天到来了。国家提出了到2020年核电发展目标,新核电项目一个接一个地开工建设。随之而来的对核燃料元件的需求与日俱增。
2006年9月20日,这是一个让所有二○二厂人欢欣鼓舞的日子。国防科工委正式批复,将新建400吨能力的压水堆核电燃料元件生产线定点在二○二厂。“这个项目将生产二代加压水堆电站的燃料组件,预计2009年工程建成投产,将使二○二厂占据核电燃料领域的重要位置。”夏进禄话语中止不住兴奋。
千击万磨虽辛苦,吹尽黄沙始到金。经历了一次创业、二次创业的百折不挠,二○二人终于等到了丰收的时节。继重水堆元件生产线、压水堆元件生产线后,高温气冷堆元件生产线这一国家科技重大专项也落地二○二厂,并将于2009年4月开工。2008年5月6日,由二○二厂、国家核电技术有限公司、八一二共同出资的AP1000燃料元件生产线也落户二○二厂。
“中国的核燃料元件生产是从二○二厂起步的,而未来的二○二厂将拥有包括压水堆二代加技术、压水堆三代技术、重水堆、高温气冷堆、各种试验研究堆等所有类型的核燃料元件的生产线,”夏进禄激动地说:“二○二厂,未来将成为国际一流的核燃料元件生产基地。这个当年中国核工业‘五厂三矿’之一的老厂已经站在了新的起点上,前途一片光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