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电集团深陷经营泥潭难以腾手欣克利角，在英国有着巨大战略布局的中国核企又该如何应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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位于英国西南部萨默赛特郡（Somerset）的欣克利角C是英国二十年来首个新建核电项目，引领着英国新一轮核能复兴，因其昂贵的造价和特殊的补贴模式在英国甚至整个欧洲都受到高度关注。对于中国核电(7.810, 0.01, 0.13%)企业而言，欣克利角C项目无疑也承载着极大的战略意义，中广核牵头的中方企业联合体首次实现在发达国家投资控股核电站，并期望以此作为跳板，实现中国自主核电技术落地英国，为中国核电技术赢得良好的国际声誉和影响力，?

虽然有英国政府的强力政策支持和推动，欣克利角C项目（Hinkley Point C，以下简称HPC）从2008年最初规划至今七年过去，仍未正式开工。期间几经波折和推后，2015年10月中广核与法电集团签订英国新建核电项目战略投资协议之后，法电集团随即宣布将在几周内签订HPC项目最终投资决策（FID）和项目合同。当时多家英国媒体报道HPC项目将在短期内正式开工。然而四个多月过去了，法电仍未做出HPC项目最终投资决策，并且其在2016年的前两次董事会上均临时取消HPC项目决策议程，也让该项目的命运走向再次处于迷雾和不确定性之中。

2月16日，法电公布2015年度经营报告后，集团董事长兼首席执行官Jean-Bernard Levy接受记者采访时称，“目前我们估计（HPC项目的）最终投资决定将在短期内做出。”另外Levy还透露出一个更为重要的信息，“（HPC项目）正式开工（也即FCD）将至少在三年后，即在2019年进行。”这意味着HPC两台机组的投产计划也将顺延三年。事实上此前这一计划已经多次后延，去年10月份法电宣布HPC两台机组投产计划推迟到2025年。但这是基于2016年开工的日期预估的，现在开工日期推迟到2019年，意味着投产日期也将跟着延后至2028年。如果真是这样，英国给予厚望的首个核电项目从2008年提出规划到2028年投产运行，前后将历经20年之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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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电困境

最近几年法国在全球核电市场的表现可谓乏善可陈，其在法国诺曼底F3和芬兰O3两个EPR项目中的糟糕表现一定程度上给欧洲乃至整个全球的核电发展都造成了负面影响。三代核电几乎成为了昂贵和拖期的代名词。也正因为此，法电和阿海珐两家重要核企均深陷困境。加之法国本国核能政策倾斜，其本土核电容量将在未来较长一段时间来封顶。不会再有新建规划，不仅如此，诺曼底F3 EPR机组投运后，年限较长的一些老核电机组将关闭停运。在这种政策背景下，两大核企只能将目光瞄向国外市场寻求新建核能项目，以带动其核电产业增长。因此英国新建项目对两家核能巨头实现产业输出和业务增长的重要性不言而喻。从英国方面看，HPC项目的重要性则更为突出和紧迫，从2010年到2016年，英国关停的容量（主要为老旧煤电和核电机组）达到2100多万千瓦，而新建容量仅为600万千瓦。英国在过去的2015年冬天已经呈现出电力短缺形势。

众所周知，HPC是一个极其昂贵的天价工程，2015年10月法电与中企达成HPC战略投资协议后，也调整项目融资策略，放弃英国政府承诺的担保贷款，而是根据集团层面的资产负债情况，采用表内融资方式，将项目预算调整为较低的180亿英镑（远低于媒体之前广泛报道的245亿）。即便如此，这一预算仍可谓非常昂贵。

对于这样一个天价项目，法电不仅面临投资风险，融资也存在极大的资金压力。自从提出HPC项目规划后，先是最初的合作伙伴Centrica因为HPC项目造价过于昂贵而放弃参与。此后法电又先后与阿联酋以及沙特的投资商商谈，但最终未能说服对方加入，反应堆供应商阿海珐也因严重财务危机退出。最终仅剩中企参股投资。此外据英国电讯报早前的一篇报道透露，法电一直想让中企持股40%，但中企坚持不超过30%，最终中方以投资三分之一妥协（其余三分之二，也就是120亿英镑由法电承担）。

法电分别在2016年1月和2月份召开了两次集团董事会，媒体在会前广泛猜测法电将在会上做出最终投资决策。然而两次董事会最终均在会前临时撤掉了HPC决策议程，可以预料，在HPC项目开工延期的三年期间，法电还将继续寻求投资合作伙伴，为其分担投资风险和资金压力。HPC投资意愿的退缩，也从一个侧面说明项目昂贵造价所面临的巨大投资风险。法电在2月中旬进行第二次董事会也在会前取消了HPC项目议程。

此外，由于法国的批发电价不断下跌，仅在过去三个月已下跌23%，法电的运营业绩也随之大幅下滑。2月份发布的年度业绩报告显示，法电集团2015的净收入下跌68%。与之相关联的是，法电的股价也在一年内腰斩，大幅下跌58%，导致法电目前的市值已经降到210亿欧元。而仅HPC项目180亿英镑（232亿欧元）的预算就已经超出了其市值总额，另外法电的净负债已经达到了370亿欧元。

为了筹集HPC项目三分之二的预算资金（120亿英镑），法电已做出计划抛售旗下的部分发电资产，包括英国八座核电站29%的股份（据卫报报道中企将是潜在买方）、美国五台和芬兰一台核电机组以及波兰和意大利的多座煤电厂。此外，据泰晤士报2月24日报道，法电正在计划出售旗下法国电网（RTE）最多49%的股份。RTE是欧洲最大的高压输电网，由法电完全控股，这一出售将筹集70亿欧元资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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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退两难

如前所述，英国庞大的核电发展规划在欧洲独树一帜，政府层面批准确定了八个新建核电厂址。法电于2009年收购英国核电运营商英国能源公司（British Energy），从而接管了英国目前全部15台核电机组，同时也获得了八个新建核电厂址中的五个，抢占了得天独厚的优势。2009年法电和阿海珐的联合体竞标阿联酋四台核电机组败北，在法国国内造成了很大影响。从那之后，两家法国核企在国际核电市场上鲜有斩获。加上欧洲两台EPR机组的糟糕表现和福岛事故造成的全球核电低迷，两家法国核企均面临不同程度的发展瓶颈和困境。对于庞大的英国核电市场，已经占得先机的法国核企自然要全力竞逐。早在2007年两家核企就针对英国核电相关标准完成了EPR设计修改，推出EPR英国版本（UK EPR），并提交英国监管机构（ONR）进行GDA审查。并历时五年于2012年底通过评审并获得了技术认证，成为目前唯一通过英国GDA审查的核电技术。

法电当时大概没有预料到的是F3和O3两台机组均遭受严重拖期和成倍超支，EPR堆型遭到了广泛批评和诟病。剑桥大学的核工程专业教授Tony Roulstone甚至批评EPR堆型是“无法建造的”（unconstructable）。

法电对此当然也深有顾虑，EPR首堆F3项目已是前车之鉴。然而一方面，HPC项目采用EPR堆型很大程度上是一项政治决定。阿海珐联合法电和西门子耗时十多年共同开发的EPR三代核电技术曾被法国政府寄予厚望，最早计划在2012年就要建成首堆，然后在全球市场上推广，计划至少获得10台机组订单。由于法电和阿海珐均由法国政府控股，二者的国企属性决定了其重大商业决策上必然存在政治干预。加之法电已同意接手阿海珐反应堆部门，后者正是反应堆技术的开发和供应方，在这种情况下，法电即使明知有巨大风险，也只能硬着头皮在HPC项目上采用EPR堆型。据媒体报道，包括法电集团三名工会董事会成员在内的多名内部人士均提议放弃EPR当前设计，开发改进型EPR堆型替而代之。事实上，法电在2015年9月就曾宣布正在开发新EPR堆型，法电CEO Levy最新透露HPC开工日期延后三年，也许就有这方面的考虑。即便如此，新的堆型技术意味着重新接受的英国GDA评审过程。但首先三年完成GDA评审就存在很大的难度，并且技术变更后厂址许可、环境许可等其它监管程序几乎都要重新申请。

法电接手阿海珐反应堆业务后也许还有另一个堆型选择，就是阿海珐与三菱合作研发的Ateam1技术。目前该技术在日本政府推动下，已经赢得土耳其Sinop项目。但是同样的，如果要替换HPC项目堆型技术，就要重新进行GDA评审和其它一系列监管审批程序。

另一方面，从2007年申请EPR堆型GDA评审，包括完成其它监管审批程序以及厂址前期准备工作，法电已在HPC项目上花费20亿英镑，这也是导致法电进退两难的重要因素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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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核企如何应对？

法电在HPC项目上的不断拖延势必将影响中企寻求自主核电技术落地英国的努力，如果HPC项目真如法电CEO所言推迟三年开工，中企必然要寻求应对措施。法电CEO Levy提到，法电正在与中方企业进行紧锣密鼓的谈判。根据媒体报道，双方共有29项涵盖三个项目的商务合同，文本总计多达几千页，条款繁杂程度可想而知。按照2015年10月份双方签订的英国新建核电项目战略投资协议，中方企业不仅将与法电共同投资建设HPC项目，还将共同推进塞兹韦尔C（SZC项目）和布拉德韦尔B（BRB项目）两大后续核电项目。中方企业在前后三个项目上的持股比例将分别为33.5%，20%和66.5%，最后的布拉德韦尔B项目拟采用中国自主三代核电技术“华龙一号”，将由中方企业主导建设。显然中企参股投资法电主导的前两个项目，是主导第三个项目的交换条件，三个项目之间存在条件关联。如果HPC项目拖延停滞，意味着中企推动自主技术落地英国的进程也将受到影响，另外法电规划的第二个项目（SZC）拟采用EPR堆型，面临和HPC项目一样的问题。

前文提到，法电集团内部对HPC项目也存在较大分歧和争议，反对方的一个重要提议是放弃EPR当前设计，开发改进型EPR堆型，以降低HPC项目的投资风险。虽然时间上可能有些紧张，但这一设想确实有其合理性，尤其对于中企而言，不存在政治干预的包袱，更应主张对EPR堆型设计改进后再应用于HPC项目。更进一步，如果能借此寻求参与EPR的堆型改进过程，甚至与法电合作共同开发新一代核电技术，无疑将会提升中企的技术研发和设计能力。更为重要的是，2015年6月中法两国达成的深化民用核能合作的联合声明中，“共同开拓第三方市场”是双方未来合作的重点之一，如果两国企业能够合作研发出具有竞争力的先进堆型，以法国的技术声誉（这一点非常重要，中国技术寻求落地英国受到英国媒体质疑反对就是很多国家尤其西方普遍对中国核电技术缺乏信心）加上中企在资本和工程建造等方面的优势，将大大提升第三方市场开拓的成功概率。此外，深度参与EPR堆型的改进优化还将为后续自主核电技术接受英国GDA审查积累实践经验，可以预料，在GDA评审过程中，为满足英国监管机构的安全评审要求，会根据评审情况反复进行适宜性设计修改。

面对HPC项目呈现出的复杂态势，如何加快推进自主核电技术BRB项目的进程很大程度上将取决于中企与法电的谈判博弈，英国三个项目在时间顺序、条件捆绑等方面如何限制，如何最大程度的降低中企在法电主导的两个EPR项目上面临的投资风险，以及这两个项目潜在的拖期受阻对自主技术BRB项目的影响等等。最理想的情况当然是将BRB项目的实施推进作为一条单独并行的主线，申请GDA评审、获得英国政府和议会层面的正当化认可（Justification）、厂址许可等其它监管审批程序等都应提尽快提上日程，这些监管程序将在很大程度上依托落地厂址。因此从法电转让BRB厂址也显得尤为重要，一旦获取厂址，无论未来法电主导的项目出现任何状况，中企都可以摆脱法电的限制和影响，完全面向英国方面推进自主项目的实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