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五,磨豆腐;二十六,去割肉……”腊月里最后那几天,是家家户户准备年货的日子。磨豆腐是绕不开的重头戏。
磨豆腐所用的食材,多是庄户人家当年从田间地头收获来的。一粒粒积攒下来的大豆晒干扬净,去除虫眼后,待到年前派上用场。
我幼时生活的小山村有百余户人家,仅有一家豆腐坊,是一对母子开办的。豆腐坊的主人腿有残疾,走起路来一颠一簸,显得有些吃力,但她有一手令人称慕的手艺,村里人都尊称她为师娘。师娘的儿子刚成人,尚未婚配,大伙都称他小师傅。平日里,庄户人家少有磨豆腐的。到了年关,豆腐坊才开张营业,生意异常红火,往往排号要排到年三十。
当邻居从豆腐坊捎来口信,说快轮到我们家时,母亲就会招呼我们姐弟几人从家里带上柴火赶往豆腐坊。
那时没有电磨,浸泡好的大豆被堆放在磨盘上。人推动石磨转动,一粒粒金灿灿的大豆在两扇石磨的碾压下变成乳白色的豆浆,流进大木桶中。推磨是个极考验体力和耐力的活——疾步快行,体力迅速消耗殆尽;均匀出力,稳扎稳打,方能干得持久。
像我们这般“嘴上无毛,办事不牢”的毛头小伙,使出浑身气力推动沉重的石磨,不一会儿便大汗淋漓,觉得脚步越发沉重。好在有母亲和姐姐们接力,这流水作业才得以进行到底,顺利转入筛浆环节。
小师傅将磨好的豆浆一桶桶地舀入大锅上吊装的纱网中,随手左右轻轻摇晃,乳白色的豆浆通过纱网喷涌而下,又在大火的熬煮中升腾。接着,小师傅从锅中将熬煮过的豆浆舀到大缸里。这时,师娘上场了。她利落地操起准备好的卤水,巧手轻点,热气腾腾的豆浆瞬间凝结成一朵朵飘荡的豆腐花,聚拢、重叠、沉淀,慢慢变成入口即化的豆腐脑。“卤水点豆腐”的神奇被演绎得淋漓尽致。善解人意的师娘见我们这些小馋虫围着大缸,馋相百出,也不征求大人的意见,拿起大勺舀上一勺豆腐脑放入几个大的蓝边碗里。我们吸溜溜一扫而光,不枉这一年一度的期盼。
到了豆腐挤压成形的时候了,师娘将豆腐脑盛满方格,用纱布包裹严实,一层叠一层,码放整齐,再用木头加力挤压。约莫一个来钟头,水分挤干了,豆腐就算做成了。此刻,师娘仍没闲着,她娴熟地拿起刀,横七竖八地一通切割,整板豆腐立刻散开,每块都有巴掌大小。
滤干的豆渣可炒熟食用,也可当精饲料喂猪。就连压豆腐剩下的豆腐水,母亲也要让小师傅接起来,然后拿回家给越冬的牛喝。
雪花纷飞,付过加工费,挑着“年豆腐”回家的主妇们脸上满是笑容。她们在心里盘算着一半豆腐留到过年时用,一半制成豆腐乳,待来年春耕农忙时,餐桌上便多了一道美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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