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花争艳的春日,是值得留恋的好时光。
田野上,金灿灿的油菜花周边,张着黑亮“眼睛”的紫红蚕豆花,正点缀于这大片大片的翠绿金黄间,羞答答孕育起了豆荚的梦。偶有蝴蝶闻香而至,定格在花丛中,很难分辨出,究竟是蚕豆花还是蝴蝶。
除了蝴蝶,花儿还很能吸引小姑娘。每年这个时节,总有乡村女孩跑到田埂边采蚕豆花里那形似人耳的“豆耳朵”,将之粘到耳垂上做耳环,再揪几根狗尾巴草套在指上当戒指。嗬,这才是她们心里滋生的春天模样。
开花必然结果。清明过后,豆花渐凋,便有豆荚结出,张挂枝上。如初孕母亲的它们,随着气温升高,日渐饱满,透过外壳,仿佛已能探到里面碧润的豆子。
时间到了立夏,蚕豆长足了。亭亭玉立地站在田埂旁,茎上结满了状若老蚕的豆荚,鼓鼓地随时都会跳出来似的,乡村生活就此变得丰盈起来了。
“邻居田埂相逢语,十里春风蚕豆香。”蚕豆本佳肴,自汉代从西域引种以来,始终与百姓的菜碗厮磨在季节的节拍里。尤其是刚上市的蚕豆,既嫩又鲜,老饕袁枚在《随园食单》中说:“新蚕豆之嫩者,以腌芥菜炒之甚妙。”然而,兴许是应了“人对食物的偏好是从童年留给味蕾的记忆开始”那句话,就个人而言,倒是更爱一款除油、盐、糖、葱外,再不需要其他作料的葱油蚕豆。
葱油蚕豆,烧起来没啥技术含量,唯一的诀窍,就是尽快下锅。新蚕豆的美味,核心是鲜嫩,而鲜嫩的获得,最关键的就是从采摘到下锅的间隔越短越佳。记得早年时,外祖母总是在午饭前,去田间采上一篮子蚕豆,回家剥了即刻就炒。
外祖母先往烧烫的铁锅里倒入多多的菜油,先放葱花煸出香味,而后倒入蚕豆。但闻“嗞啦”一声,白烟腾起,一股原始的清香味立刻在厨房弥漫开来。外祖母将锅中蚕豆翻勺几次,至其变色,放适量水,盖上锅盖,中火烧至豆皮起皱酥软,调以盐、糖,混炒一番,临出锅前再撒一把切细的葱,转眼之间,一盘秉持着“现剥现烧、重油重青”八字诀的葱油蚕豆,便可上桌了。
但见油光锃亮间,嫩绿伴着翠绿,一片纯粹之绿衬着瓷盘的白,刚好配得上慢慢酝酿着的暑气。
吃葱油蚕豆,用筷子是不过瘾的。即使再密集的频率,也比不上用调羹时一勺一串,往嘴里一抹,十几颗蚕豆就入口的酣畅淋漓。那经火里来油里去,加上重糖润泽的蚕豆,于口中翻了几个跟头后,绵软且嫩、糯、香、鲜。平素觉得可有可无的青葱,在与蚕豆邂逅后,生出的沁人芳香,令舌尖爽极了!
一畦蚕豆成熟,只一剪时光。蚕豆长势飞快,等到从豆荚里剥出的蚕豆由小变大、由青渐白时,口味已大打折扣。虽说烹调前可在豆嘴处剪一刀,使之容易烧酥些,然终究难抵新蚕豆的无敌青春。因此,时至今日,我仍保留着儿时的怪癖,只要过了蚕豆的鲜嫩时光,便不再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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