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月16日,乌东德水电站已经全面投产了。时隔两年,再次进入安装区域的时候,翻天覆地的变化,仍然有一种不可思议的感觉从心底冒出。
我记得有些人,他们在这里付出了很多,来自中国的大江南北,在这小小的地方汇聚一堂。对很多人来说,这里只是个工作的地方,只是个赖以生存的地方。他们在这里结交朋友,在这里生活,在这里体验四季冷暖。
开关站验收前的他们
早上五点的时候,远方的山峦才刚刚溜出一丝日光。郑松这天起得很早——从来到乌东德开始,他每天都起得这么早。
“乌东德那边很急,你过去帮帮忙吧!”郑松接到电话时,他还在湖北老家。
彼时的湖北刚刚在全国人民的帮助下摆脱新冠疫情的困扰。郑松立马收拾行李,办好证明,做好防护便立马动身出发。来到乌东德,结束隔离后郑松的第一个任务就是完成集控中心核心区域的设备调试。
杨超是个瘦高个,往地里一插就可以种植攀援草本植物。杨超比郑松晚了几天才到集控中心,刚入职的他学得很快。他们在集控中心大楼外的材料堆放区碰的头,此前两人并没有见过面,但郑松还是一眼就认出了杨超。
两人碰头,到10KV里面,把工作理清,备好需要的工具、图纸,就热火朝天干起来了。
工作进行的很顺利,他们也提前完成了任务,这才回到主厂房的工具间里面。来了快一个月,郑松才把所有人见了一遍——陈颖润、颜青、钟云平、朱健伟、王卓有些工作年限的他还算比较了解,那些刚刚参加工作不到一年的年轻人他都不认识,其中还有一个女孩子,他惊讶道:“试验室这么多年,终于又招到女同志了啊”!
在熟悉乌东德环境之后,他每天早上都会沿着金沙江那条公路跑步。他身材不太好,虽然刚参加工作的时候要胖上许多,现在算励志减肥了,但那也只是从冬瓜变成了茄子的区别,并没有达到令人羡慕的体格。
跑完步、洗澡后去食堂买了超多的馒头和鸡蛋打包,坐最早的班车去前方。他直接就来到了开关站,找了个小凳子坐下,先吃掉一半的馒头,从包里拿出一大壶够他喝一天的量茶水小饮几口。
吃过早饭,他一边收拾图纸,一边等候他的“老”搭档杨超,还有一个刚刚过来叫易金华的实习生。
过了一会儿,郑松看见他们从另一头走过来。易金华好像还没睡醒的样子,郑松笑着过去拍了拍他,刚刚离开自由的大学现在突然有规律的作息他还有点难改过来。这么多年的工作经验,让他看到这些年轻人的不适应早已经见怪不怪。每年这个时候看到这些新人参加工作,他意识到自己已经不再年轻,感到一丝丝的忧伤。
打完招呼,杨超走去更里面的继保室,还有几个柜子的调试需要他和乌东德电厂的成员一起配合。郑松和易金华在开关站继续调试各种各样的开关刀闸。
中午,杨超和易金华会去吃饭,郑松把早上留下来的馒头和鸡蛋又掏出来吃——他自以为吃点清淡的,少吃油脂类食品会让他减肥效果倍增。他每天这个时候会和家里人通话,看着自己的老婆和孩子,他开心很多,笑得仿佛自己回到20岁的夏天。
下午的工作和往常一样开展的很顺利,那些调试过程中常见的问题,郑松以前都遇到过,他现在是这方面的专家,不需多久他便能药到病除。杨超和易金华这方面就薄弱一些。有时候郑松也愿意看着他们慢慢来——只有自己多经历多处理才会总结经验,才算真正学到了。
直到时间来到开关站验收、电压冲击的时刻,开关站的工作迎来尾声。这个时候,郑松终于偷得清闲。电虽然看不见,但是仿佛能听到电流呲呲声,他和同事们攀谈,聊着这些天发生的有趣的事,聊着以前工作的体验,聊着其他地方形形色色的事情,完成首批机组投产发电后,他很快他又因为工作调动离开了乌东德。
机组调试时的他们
作为乌东德右岸电气试验的总负责人,陈颖润来到这里组织工作的时候,乌东德机电安装工作还没有展开,当时的试验室部门只有还在实习期的谭旭。
早上七点半左右,他带着谭旭在候车点等待早班车。班车先是行驶一段距离,然后一头钻进隧道里面,再看见阳光已经是十分钟后了。在上盘山公路绕过三个大弯后早班车笔直地扎进地下厂房。谭旭在主安装间下的车,机械的轰鸣声瞬间填满他的耳朵,他这才恍惚地意识到这里和学校的不同。这里就像是查理的巧克力工厂,深深地躲在大山里面,无数的隧道相互交织最后又汇聚到主厂房。他们暂时的任务是帮助作业队维护检修电气设备,等到黄左明来到乌东德试验室的时候,他们也开始了日常工作。老陈就带着他们俩在厂房到处跑,一个左手拿着线盘,右边挎着工具包,另一个拖着仪器箱,这样的行为持续了快半年。
调试开始的时候,陈颖润坐在七号机组风洞外面,他在盘柜前摆了张桌子,上面堆满了各个电气设备的图纸。与杨超同期来的袁芳跟他说有些功能实现不了,二次没有错线,怀疑是图纸错了。他盯着图纸看了很久,设计院的图纸表达的意思很模糊,他拿着万用表决定去看一看实际是什么情况。
陈颖润从风洞外的盘柜出发,到狭隘的机坑里面走一遭,又转到气味异常的辅机区域,最后下到水轮机潮湿的导叶处。电缆就是连接各个器官、中枢的神经系统,每个到达的角落都需要要亲身了解。他拿着万用表和对讲机,反复确认元器件的同时和上边沟通看是否恢复正常。元器件位置出现偏差、电缆出现破损,施工中难以避免的问题忙得他满头大汗。
去年从深圳地铁项目支援来的朱健伟带着刚从大藤峡工区转移过来的曾彬接手了调速器的调试。两人拿着扳手小心拧动着阀门试着把它调整到一个理想的位置,这样的阀门还有很多个,稍微过头,就会流出很多油沾满双手。
颜青来到乌东德时,立马接手了机组侧的保护系统。电流互感器和主变上的一些元器件往往需要登高才能检查测试。由于身材原因,她登上主变,累得大喘气。空气质量也不太好,她带着口罩,呼出的热气顺着鼻梁把眼睛熏得有些发酸。
谌礼明和曾彬一起从大藤峡过来的。快要到退休年纪的他,还在一线工作着。他暂时接手了机组的监控系统——整个发电机的大脑。过来实习的凌俊现在正在向他学习,凌俊有些听不懂他的口音,两人之间总是闹出一些滑稽的笑话。
在七号机组工作的时候,他们两两一组,除了吃饭其他时候基本碰不上面。说大不大的工作场所,却像个迷宫一样,把他们困住。他们或许忘记了时间,忘记了日月交替,但心里觉得,把这些繁琐的任务完成就是最好的结果了。
相继看见七号机转动、八号机转动,他们的心情就像水轮机内的金沙江一样澎湃。他们知道,未来的一年里,这样重复的工作还需要他们细心反复打磨,肩上的担子依旧繁重。
出线场的他们
黄左明没想到,云南这里的天气会这么折磨人。他早上来到右岸出线场的时候,还飘着雨,他有提前看天气预报,为此特意多穿了件衣服,但风呼呼地刮得他还是有些冷,他的外套已经被打湿了,倒也没让他感到不适。
黄左明在这里待了快两个月了,像今天这样的日子还是头一回见。他别过头看见了另外一旁的前辈钟云平满头大汗,才意识到自己被外套快焖熟了。脱下外套,他看见汗水汽化的白雾飘然而上,想起自己第一次看见大坝排水的时候:他站在大坝边上,从谷底吹来的风让他睁不开眼睛。从排水孔中钻出三条“巨龙”,划出三道完美的抛物线,最后重重砸在下游的金沙江上。轰隆的声音让他听不清旁边的人说什么,只看见谭旭笑着嘴巴还一张一合得不停似乎在和他分享些什么。他也笑了起来,觉得这一切就发生在眼前有些不太现实,但脸上弹着不知道从哪里飞溅出来的冷水滴,让他的记忆在这一刻定格。
回过神来,自己额头也冒出了汗。钟云平疑惑地看了过来,查线工作突然停顿,需要知道这边发生了什么。
钟云平转过头看黄左明正在痴痴地发呆,便笑着打趣道:“小黄想女朋友了啊,一直发呆。”
“钟师傅就别调侃小黄我了。”
黄左明就这样看着钟师傅,心里想着和他离别的倒计时,近半年时间,他俩一步也没离开过乌东德。因为各方面的原因,他终于决定换个岗位去寻找自己的价值所在,于是在和人事沟通后便答应先来乌东德支援,到六月后再离开。
这半年来黄左明和钟云平积累了大量友情,虽然年纪相差较多,但他们相似的性格却让他们非常合得来。
黄左明还记得,去年刚来的时候,钟云平先带着他给公用400V盘柜上电,从查线到备自投调试再到变压器冲击,以前没参与过的这些事让他大为好奇。查线这样简单重复无聊的工作,他们往往花费大量时间,长久保持同一姿势,搞得他心神不宁,但他仍然对钟云平保持敬意,他们一路从副厂房公用400V盘柜查到正下方的检修渗漏排水盘柜。一个月过去,黄左明这才和钟云平熟络起来,两人互相开着玩笑,几乎已看不出年龄的代沟。
黄左明又继续说道,“小黄我在大山里面,没见过什么世面,还不知道什么是女朋友。以后钟师傅去大城市了,给我介绍一个哦。”
钟云平被这玩笑话逗得哈哈大笑起来,“小黄这么优秀,还愁找不到女朋友啊。人又帅,又努力。”
这样的打趣没持续太久,两人又恢复到工作状态。
那个有点冷的夜晚,月亮带着云纱。黄左明看见乌昆甲线路的地刀缓缓升起,隔刀又缓缓升起把GIL和乌昆甲线路连接起来。“开始了。”他不知道是喃喃自语还是对身边的钟云平说。乌东德的开关站和南方电网连接起来,开始倒送电。
12号机组投产前的他们
5月19日14时37分,12号机组一次性开机成功。凌俊坐在机旁看着这一切,他还记得刚来乌东德试验室实习的时候,没有接触过电气设备交接试验,早先苏国庆、易金华和他三个人跟着袁芳一起查线。三人一起乘车,一个位面工作,一起吃饭,在一张临时搭建的床上睡午觉。谭旭笑着称呼他们为“三小只”。
凌俊坐在机旁,盯着监控屏幕,身边围满了业主监理厂家。第一次经历这种氛围,还要追溯到去年这个时候,那个时候他还有些紧张,毕竟很多情况都还不太了解,总是会被业主监理追问。现在他从容许多了,这一年来他进步很快,也能独立完成工作了。
背后机组转动噪起来的声音,凌俊听了很多次,已经完全不觉得刺耳了。他偏过头,知道坐在隔壁一侧盘柜前的苏国庆一定在那儿,看见苏国庆盯着什么东西入了迷。
如今看着和七号机组几乎没有差别的十二号机组画面,他们心里知道,其中的差别其实有很多。随着他们技术的熟练,对图纸的熟悉,对安装环境的熟悉,他们避免了七号机组出现的问题,优化了很多调试手段。
乌东德首批机组投产发电,凌俊他们三个才算真正意义上开始参与建设。就像谭旭、黄左明做过的那样,区别只不过现在带着他们全厂房跑的是黄左明和谭旭,了解每一个互感器,完成每一个带压设备的耐压。
在这远离城市的地方,因为有各种各样的人又多了尘世的气息。漫漫时光,会有新人来,也会有人离开。他们在此处做出贡献,他们对生活抱有希望,他们渴望追求幸福。
结交朋友,做一些让自己开心的事或是做一些有成就感的事,寻找到自己的价值所在才是劳动的意义。
工匠精神,使命担当,工程人永远在路上,他们是新时代大国重器的建设者,是高山深谷间最亮的星,向所有奋斗中的劳动者致以崇高的敬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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