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久前,“云南绿孔雀案”一审判决出炉,戛洒江一级水电站项目被判“立即停止”。一时间,“500只绿孔雀逼停10亿元水电项目”的报道充斥媒体。
但原被告双方都各有遗憾。对被告来说,已经投入10亿元的大型工程按下暂停键,损失巨大;对原告来说,根据这个判决,戛洒江一级水电站并非永久停工,“绿孔雀保卫战”尚未取得最终胜利。
近日,此案波澜再起,双方均已提起上诉。
水电站并非永久停建,其有可能“卷土重来”
新冠肺炎病毒源头指向野生动物,让野生动物保护、重构人与自然关系陡然升温,与此相关野生动物保护公益诉讼最近屡被提及。3月20日,云南绿孔雀一案,即200余只绿孔雀与总投资30多亿元的嘎洒江一级水电站争夺“地盘”的诉讼,拉锯近3年迎来一审宣判,这是中国首例野生动物预防性环境公益诉讼案件。
云南省昆明市中级人民法院(下称昆明中级法院)判决,戛洒江一级水电站建设项目立即停止。但判决同时指出,停工针对的是基于现有环境影响评价下的建设方案,今后是否继续建设,应在建设公司中国水电顾问集团新平开发有限公司(下称新平公司)完成环境影响后评价之后,由相关行政部门视情况作出决定。
这意味着,戛洒江一级水电站并非永久停建,其有可能“卷土重来”。
“自然之友”认为,被告提交的《环境影响报告书》“存在重大失实和重大缺陷”,如果在此基础上“打补丁、补漏洞”,存在很大变数。
这起案件走到现在,带来的启示是沉重的。未来不外乎两种可能,一种是继续施工,这对环保组织来说自然是难以接受的。还有一种是大局既定,水电站对设计方案进行根本性改变,或者干脆直接停工。这是环保组织希望看到的,可对于项目投资方来说,结果过于沉重。这也意味着,案件很难双赢,很可能只是零和博弈。
戛洒江水电站建设施工和淹没区域的生态价值极高,生物多样性极其丰富,水电站建成蓄水将会淹没绿孔雀栖息地,造成绿孔雀区域性灭绝。(南方周末资料图/图)
环评报告遭质疑
2008年,恐龙河保护区之所以能顺利完成调区,与环境影响评价和生物多样性评价息息相关。
根据《云南省地方级自然保护区调整管理规定》,调整自然保护区应确保主要保护对象得到有效保护,不损害生物多样性。如果是因国家和省级重大工程建设需要调整地方级自然保护区范围或功能区,还需要提供工程建设对自然保护区影响的专题论证报告。
但令原告方法定代表人、自然之友总干事张伯驹不解的是,《恐龙河州级自然保护区范围调整报告》明明写着,调区会对绿孔雀和另一种国家Ⅰ级保护动物黑颈长尾雉产生中度影响,但相关环评还是通过了。
拥有至少30多种国家Ⅰ、Ⅱ级保护动植物的恐龙河保护区,从核心区切走了800多公顷。
自此,戛洒江一级水电站的淹没区域就避开了保护区的保护范围。2014年8月,针对该水电站的《环境影响报告书》获得审批。
“之前保护区的两次调区相当于给了项目建设和项目环评一个合法的‘通行证’。”张伯驹说。
在戛洒江一级水电站的《环境影响报告书》中,涉及绿孔雀的文字并不多。
“野外调查未见动物(绿孔雀)活动,但有动物活动痕迹……(工程)不会影响该物种在当地生存和繁衍。”“由于时间局限和野生动物特点,无论鸟类还是其他隐蔽性更强的类群的动物均不可能在短期内通过实地观察得出满意结论……”
承担环评工作的昆明设计院,声称没有亲眼看到绿孔雀。但法庭上,原告方拿出了大量图片和视频资料,上面有绿孔雀在河滩觅食、求偶、沙浴的种种生活图景。
判决书还显示,原告、被告方的争辩还涉及陈氏苏铁问题,并展开了激烈的争辩。
陈氏苏铁是一种古老的孑遗植物,已繁衍了两亿多年,蕴藏着丰富的遗传信息,是研究地理和气候变迁的珍贵素材。1999年8月4日国务院批准的《国家重点保护野生植物名录(第一批)》中,苏铁属(所有种)都列入一级保护级别。
原告专家证人、中国科学院昆明植物研究所博士刘健在庭审中说,在该水电工程淹没区绿汁江调研时,他发现绿汁江分布有上千株陈氏苏铁,被告的水电项目将对淹没区苏铁种群造成毁灭性影响。
被告辩称,该项目在进行环评工作时,仅看到6株国家一级重点保护野生植物元江苏铁,分布在淹没线下,水库蓄水后将被淹没,并未发现大量苏铁存在。如果工程在清库工作中发现珍贵物种,将及时采取措施。
被告方新平公司辩称,其环评报告是2013年做完,2014年获得批复的。当时,陈氏苏铁尚未被证实列入世界苏铁名录,未被正式命名(2015年正式命名为“陈氏苏铁”)。所以由于基础研究的理论支撑不足,环评开展时无法对2015年才被正式命名的陈氏苏铁进行定性。
原告表示,除了绿孔雀和陈氏苏铁,淹没区还存在千果榄仁、红椿、多种兰科植物等国家二级保护植物,和黑颈长尾雉、褐渔鸮、绿喉蜂虎等国家二级保护动物,并且这里还保存有原始的热带季雨林植被及沟谷中的热带雨林片段。但环评报告中未对季雨林做全面调查和客观评估,也未提及对热带雨林的影响。
一审判决中,法院明确认定“原告自然之友的证据足以证明戛洒江一级水电站建设项目对绿孔雀栖息地、陈氏苏铁生长具有重大风险。”,同时认为现有证据未能支持昆明设计院在环境影响评价中存在违法行为,不应承担相应法律责任。
这个判决的意思就是,当年的环评结论存在重大失实和缺陷,但程序是合法的。
现有判决下,该水电站只是“暂时”停建,现在原被告又双双提起了上诉。
戛洒江一级水电站是会调整方案重新上马还是永久停工,依然扑朔迷离。
一个物种的基因库,对于整个民族的经济价值和生态价值,一直都在被低估。
云南一直把孔雀当成自己的旅游名片,杨丽萍的孔雀舞一次次在华丽的剧院里,获得雷鸣般的掌声,就连昆明航空公司空姐的新制服也已“孔雀蓝”作为标志,在西双版纳的原始森林中,正放飞着数百只没有长长尾羽的蓝孔雀,就连西双版纳州府景洪市主干道上骄傲展示的孔雀塑像,全部都是蓝孔雀!
西双版纳公园里的蓝孔雀
如果孔雀之乡,能见到的孔雀都来自印度,子孙后代对于孔雀的记忆都被外来物种取代,如果在孔雀之乡的盛名之下,真正的绿孔雀却在水电站的轰鸣声荡然无存。那么,孔雀之乡,将只剩下一个口号。
“绿孔雀保卫战”胜败都不轻松。无论这起案件有没有变数,都是在提醒我们:在环保问题上千万不能有任何疏漏,不能存在侥幸之心,要避免搬起石头砸到自己的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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