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3年11月份,欢送班长辛海波,左一为作者肖文权)
一九九三年五月,正在机场粉刷大三角的我(飞机夜航用白色三角),被一辆解放车拉到了营房股,并从此成为了营房股有史以来担任保管员时间最长的义务兵。营房股是一个后勤保障单位,主要是维修各单位的电路、水管、营产营具等工作。为了缓解工作压力,单位按照规定从地方招收了一批思想过硬、技术能力强的人员,他们不穿军装,只穿工装,被称为部队大院里的“老百姓”。
翟叔,山东人,50多岁,花匠。是我调往营房股后认识的第一个“老百姓”,“翟”是他的姓,具体叫什么名字,我已经想不起了,当然也有处于对长者不直呼其名的原因,我也没有问过他,所以一直喊他“翟叔”。翟叔并不像印象中的山东大汉,他个头不高,也就1.65米左右,背还有点驼,花白的头发没几根,满脸皱纹,额头上的皱纹永远比“王”字多好多横,他走路很轻,有很严重的哮喘病,经常会“呼哧呼哧”的走到你身后,出其不意的吓你一大跳。
十三个仓库、一个玻璃花房、一个煤场、花匠翟叔和我,组成了营房股后院的最核心。刚到营房股,19岁的我最耐不住寂寞,有事没事就去他的花园,向他问这问那,时不时的还蹭他两张煎饼卷大葱吃。和翟叔熟了,他也将自己的一些故事讲给了我。翟叔有三个女儿,妻子在最小的女儿两岁多的时候就因病去世,为了拉扯三个女儿,他再没结婚。等到三个女儿相继出嫁后,他才走出家门,成为了部队大院的“老百姓”。
翟叔爱唱戏。他最爱聊的还是年轻时学习吕剧的经历。小时候的他,家里兄弟姊妹较多,为了学一门手艺,父母让他跟着当地比较有名的戏班子学习吕剧,并且还是个武生,这一学就是七年。舞台上的一次翻跟斗导致他骨折,使他与心爱的吕剧分道扬镳。听到他会武生戏,好奇的我马上找了两根竹竿,并削的光亮,让他教我舞台上那些武生们用长矛打斗的技巧。看起来容易,学起来很难。可能是翟叔故意的,也可能是我没有天赋,自己经常被翟叔手里的竹竿敲到头。经常被敲,心里肯定不甘,于是也故意练错敲他的头。竟然在一次故意当中,给他额头上狠狠的敲了一个大疙瘩。从此以后,翟叔再也没有教过我。
翟叔爱喝酒,而且专喝当地产的老白干。早晚各一大茶杯,就连中午还要就着煎饼大葱小嘬几口。我就经常用每月仅有的21元5角津贴费,用塑料桶灌上当地产的老白干和他聊天胡扯。有一次,被我灌醉的他,一边哭一边讲他来营房股的原因。翟叔的三个女儿全部成家,而且各自都还过的不错。看着父亲日渐年老,个个竟然将老父亲当成了累赘。并且还经常惦记他前几年给人做小工时赚的钱。从此姊妹三个经常去家里闹。为了躲三个女儿的“债”,没办法的翟叔来到了营房股。
翟叔爱养花,特别爱养仙人掌类的花。不管什么季节,当你走进翟叔的花房,满目春色,姹紫嫣红,花香扑鼻。除了部队要求必须要养的花外,其他的花都是仙人掌类。其中的一盆仙人球有一个脸盆那么大。有一天,我禁不止问翟叔“翟叔,是不是仙人掌类的花比较好养,你才养的。”他说“你个傻孩子,不是说仙人掌好养我才养的,我喜欢它是因为他有顽强的生命力。”“偷换概念了,生命力顽强不就是说明它好养吗!你个老汉。”听到翟叔强词夺理,我用刚学的擒敌拳将翟叔按倒在床上。被我按倒的翟叔嘿嘿笑着说“是的,仙人掌好活……”。
和翟叔相处的第二年,也就是1994年10月到11月。我开始了我的第一次探亲休假。回到部队,我把从家里带来的金丝猴香烟送了他一条,他笑呵呵的说道“小肖,你个小家伙这一个月不在,翟叔都想你了。”还是老三样,煎饼、大葱和老白干,我们两个说了好多相互想念、侠肝义胆的话。
1994年12月24日,一场大雪突然而至,整个营房股后院白茫茫的一片。单位随即组织大家一起清扫院内积雪,清扫队伍庞大,有说有笑,场面甚是宏达。突然,不知谁说了一句“老翟死啦!”听到噩耗,我丢下扫把,疾步跑到花房。只见他蜷卧在地上,浑身是土,头发凌乱,双眼紧闭,地上还有一个倒了的敌敌畏药瓶,床头柜上还放着抽剩的半条金丝猴香烟。翟叔在营房股为人和善,与世无争,大家都很喜欢他。战友们都哭了,好多人也是哭出来声音。大家议论着翟叔自杀的原因,有人说他哮喘难挨喝药,也有人说他孤独寂寞厌世自杀,更有人说他无欲无求,觉得活着没意思才喝药。大家各抒己见,议论纷纷。真正的原因只有我知道--“女儿债”。
翟叔去世后,偌大的营房股后院就只剩下了我,每当晚上看完电视回后院时,喜欢恶作剧的黄班长经常吓唬我说“小肖,老翟找你来啦……”不知道为什么,我竟从未害怕过。(旬邑供电分公司 肖文权)